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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钧诗笔 裁伪存真——许永璋的杜诗研究探微
作者: 暂无 来源: 杜甫研究学刊 年份: 2010 文献类型 : 期刊 关键词: 许永璋   以诗论诗   杜诗研究   以杜注杜  
描述: 许永璋先生是20世纪杜甫研究的著名学者,在他生前的教学与研究生涯中,杜诗是他一生不解的情结。在他相关论著中,其“论杜”时所表现的入其境而写其心的情怀、“解杜”时对“虞山笺”的重视及其发展、“品杜”时借用桐城文法对杜诗格调辞章的分析、“和杜”时体现的以诗论诗的新创思,均能裁伪存真,而独标一格。在许先生丰富的杜诗研究成果中,最突出的就是以诗人的生命融织于学术研究之中,无论其以杜注杜,还是以诗论诗,均显示出特有的诗学生命与诗意风采。 [关键词] 许永璋 杜诗研究 以杜注杜 以诗论诗 先父许永璋先生(以下为了行文规范,统称“许先生”)一生致力于唐诗研究,尤精于杜诗研究,曾在南京大学主讲“杜诗”十年,出版《杜诗名篇新析》(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,简称《新析》)、《许永璋唐诗论文选》(以杜诗研究为主,南京出版社1993年版,简称《论文集》,以下凡引此两书处仅注明页码)等著作多种,发表有关杜诗研究论文数十篇,曾在杜诗学界产生很大的影响。刘明华在《现代学术视野下的杜甫研究——杜甫研究百年回顾与前瞻》(《文学评论》2004年第5期)文中将百年杜诗研究分为三代人,第一代有梁启超、闻一多、郭沫若等,第二代则有萧涤非、程千帆、傅庚生、许永璋等。许先生自上世纪四、五十年代开始发表研究杜甫的文章,一直延续到世纪末,刘文所揭及定位,宜为历史事实。然同一代学者,其研究又有各自不同的视角和风格,这也正是学术生命之所在。许先生之论杜、解杜、品杜、和杜,最突出的就是以诗人的生命融织于学术研究之中,无论其以杜注杜,还是以诗论诗,均显示出特有的诗学生命与诗意风采。这也是本文不以“综述”而以“探微”命题的原因。 一、论杜:入其境而写其心 许先生是位诗人,一生与诗作伴,他的杜诗研究,是以诗人之心逆诗人之志,而入其境写其心的。他在《题杜子美像》诗中写道:“白发青衫硬骨头,万钧诗笔压千秋。”又有《论杜诗六绝句》之六云:“存真裁伪复何疑,祖述先谁欲问谁?玉振金声寥亮处,多师还拜杜陵师。”其中“万钧诗笔”与“裁伪存真”,既是许先生对杜诗的赞许与评价,也是他自己论杜的精神与法则。 在《杜诗名篇新析》中,许先生评杜甫《游龙门奉先寺》诗云: “论诗之要,在于先入其境。人其境而玩索之,出其境而品评之,则必能搔着痒处,而免遭隔靴之讥。作诗忌境隔,评诗忌隔境。原诗本隔,而强使之通;或原诗不隔,而解之使隔,皆解诗者之大病。” (第7页)所谓“人其境”,要在“写其心”,即以诗人之“心”逆诗人之“志”。正因如此,许先生论杜于诗境精微处,不吝词笔,婉转阐发,深入其境(详后);而于明达处,则从“顺”而不从“逆”,依“常”而不依“变”,防止故为深解,以致隔晦。如《秋兴八首》之八“红豆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凰枝”句,注家多称“倒装法”,即“红豆则鹦鹉啄余之粒,碧梧乃凤凰栖老之枝”,而许先生则从王嗣奭《杜臆》谓此二句“所重不在鹦鹉、凤凰,非故颠倒其语,文势自应如此”说,认为“真有鹦鹉、凤凰,未免板滞。盖举鹦鹉、凤凰以形容红豆、碧梧之美,且以自喻,并非实事”(同前210页)。又如《晓发公安》诗为拗律,明末萧云从《杜律细》以平仄用转音,改拗从顺,将诗中七拗字,均改动平仄,以求全谐,反增诗境之“拗”。对此,许先生说: “此诗拗处,四声交错:欲,人声;罢,去声;方,平声;昨,人声;态,去声;自,去声;已,上声。高低相形,长短相间,起伏蹉跌,正是杜公此时心律不齐之反映,强使之顺,反失其真。”(同前237页)声音通于心志,此诗人三昧,不可不察,亦不可强解。而由诗境到诗心,看许先生之论杜,不仅宜于细处察微,更当在大处着眼。综观他的杜诗研究,可以“时”“空”观作一鸟瞰。 就空间意识而言,许先生论杜最重其“高”、“大”二字,其中高远之志与博逸之境,尤为重要。杜甫何人?杜诗何为?日“圣”,是“诗圣”。何谓“圣”,“大而化之之谓圣”,元稹说“至于子美,盖所谓上薄风骚,下该沈宋,言夺苏李,气吞曹刘,掩颜谢之孤高,杂徐庾之流丽,尽得古今之体势,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”(《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》),这就是杜诗“集大成”说的源头。杜诗之“圣”,在“高”,有高远之志向,所谓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;在“大”,有博大的心胸,所谓“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”。而在“高”“大”之外,结合许先生论杜,我们认为还有一字,那就是“狂”。所谓“气劘屈贾垒,目短曹刘墙”,何其狂放?许先生曾论历代注杜家之“三失”,首在“儒家思想之牢笼”,次在“忠君思想之强制”,再是“诗史美称之拘泥”(详见《略评(杜诗详注)》,《论文集》151页)。特别是第一失,戟指历代注家多视杜公为恂恂儒者,其实大谬不然,殊不知杜公嗜酒纵情,曾有过“放荡齐赵间,裘马颇清狂”的少年风华,又有“儒冠多误身”的叹息。是故不“狂”,何以游心于杜府;不“大”,何以人杜之堂庑;不“高”,何以窥杜诗之阃奥。值得注意的是,许先生亲近杜甫,是与他的高、大、狂的禀性有关,他嗜杜、习杜、论杜,是出自一颗朝“圣”之心的。在他自编的《一炉诗钞》中,首篇就是《读杜子美集》:“万卷书撑腹,一枝笔有神。相逢诗世界,千载益情亲。”而卷末《自书(一炉诗钞)后》诗云:“一炉安置久,能否一炉熔?今古新陈杂,殷周唐宋宗。欲寻天外径,惟见蕊中蜂。遥问成都客,巫山十二峰。”诗中的“成都客”,指的是杜甫,这就是许先生论杜的情怀,是与杜公所作的“怅望千秋”的心灵对话。 杜诗之高大,还在其奇傲之志与博大之爱,这里深含着渊久的文化传统。中国文化重“山岳”,杜诗篇章多“登高”,这并不是偶然巧合,因为中国文化(华夏文明)形成于两座“圣”山之间,是“从‘神山’到‘人(仁)山”’,即由“昆仑”到“泰山”。在昆仑山有传说中的“伏羲氏”等大神,造文字,制服饰,画八卦,判阴阳;而泰山之尊,始自孔子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,“仁者乐山”,中华文化核心之“仁”由此崛兴,而到汉武帝泰山封禅,且“罢黜百家,表彰六经”(独尊儒术),泰山之尊,孔子之圣,乃始至不祧。其实,所谓神山昆仑与仁山泰岱,已为文化象征,乃文化昆仑、文化泰岱而已。许先生曾撰有《遥望岱宗》诗云: “岱宗遥望同丘垤,未觉神州独此尊。造化钟灵人杰在,名山圣哲两依存。”诗的前两句写实,乃物质之山,后两句提升,乃文化之山。“名山”与“圣哲”虽相依存,然“因”在“圣哲”,“果”成“名山”,若非孔子,何有人们眼中的“巍巍乎泰山”?而许先生的诗眼,又从孔子之圣,自然牵转到杜公“诗圣”,朝圣之心,已隐然其间。正因此,他的《杜诗名篇新析》 (即杜诗讲稿)首选杜甫《望岳》,虽属编年体,其实也兼取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之意。在许先生的《讲杜诗六绝句》之一诗中阐明了这层意义:“杜陵诗卷映丹心,吐纳芳馨漱古今。欲酿菁英成醴液,先登泰岱宴高林。”结合他的创作再看其对杜诗《望岳》的探讨,是具有整体意味的。在《说杜诗(望岳)》(原载《文学评论》,后收入《论文集》63页)一文中,许先生通过对历代“神游”、“写意”说的考察,提出“诗题之迷惑”、“末联之虚摹”与对写实精神的“不理解”三层辨析,并通过与杜诗另两首《望岳》(华山与衡山)的比较,而阐发这首诗“登岳而望”之意义,诗境诗心,因之而昭彰。在许先生的杜诗论文中,分析过多首“登高”诗,这一偏嗜,即登高望远,内含了他的诗心、诗眼,更是其论杜的视野。 论杜诗重登高而“望”,更重以“心”击“境”,要在心灵的贴熨。从时间意识来看,许先生一生坎坷与杜公平生苦心相契,固属人生之不幸,然却成其学术之幸。因为论杜不知其“艰难苦恨”(杜诗“艰难苦恨繁霜鬓”),不解其痛疾世事(杜诗“盗贼本王臣”),何以得其“心”而入其“境”?不得其心,不入其境,又焉能体察到杜公诗艺中的“沉郁顿挫”之风格?推而言之,平淡乏味之人不可论杜,甘怡肥秾之人不可论杜,位高禄厚之人不可论杜,宽裕闲适之人亦不可论杜。论杜解杜,要憔悴中有气骨,要狂放间寓苦心。许先生有论杜绝句《题杜子美像》(此诗为其平生所爱,现题刻于他的墓碑背面): “白发青衫硬骨头,万钧诗笔压千秋。可曾沥尽丹心血,彩翮依稀十二楼。”是论杜,亦自喻。杜甫在《咏怀古迹五首》之二中有名言“怅望千秋一洒泪,萧条异代不同时”,歌咏的是楚人宋玉,即此诗首句“摇落深知宋玉悲”。对此,许先生品析云: “怅望千秋”,言尚友之古人已不可复作,故难禁“一洒泪”;“萧条异代”,言宋玉萧条于前代,己则萧条于今代,同调而同一萧条,同心而远离异代,这比陈子昂“前不见古人”之空怀古人,尤为悲怆。(《新析》191页) 近古之视远古,亦如今人之视近古,洒“泪”之由,在一“悲”字,杜公言宋玉之“悲”,自况而已,许先生论杜诗之“悲”,亦饱含其人生的悲怆之意。他曾有诗自述其意:“平生嗜好无三种,工部诗篇后主词。故遣画师图二妙,萧条异代合同时。”(《题杜工部李后主合图》)诗圣杜甫与词王李煜,皆同一“悲”字,是由个人遭际之“悲”推扩于“悲天悯人”之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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